去年5月初，在勇士以95比134输掉和灰熊的半决赛后，勇士队助教迈克·布朗——在科尔因新冠阳性缺席的系列赛第4战和第5战期间担任代理主教练——给科尔发了条短信，提出了自己对系列赛第6战的建议：勇士在G6应该用卢尼首发，取代年轻的乔纳森·库明加。

作为勇士教练组里的防守助教，在看到灰熊用18个进攻篮板暴打勇士之后，他很清楚哪个球员能在下场比赛里解决问题。这个选择很有风险，上双塔意味着糟糕的空间，意味着库里要面临更严峻的防守考验，也意味着替补内线的缺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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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卢尼在第六场比赛里打消了人们的所有顾虑。他在灰熊的内线抓下了22个篮板并送出5次助攻，用无数次的挡拆和手递手为库里、汤普森和普尔创造出了多次投篮机会。在保护了篮板球之余，球队的进攻不仅没有被他拖累，反而更流畅了。在比赛结束后，科尔把这场胜利归功于卢尼的出色发挥和布朗的识人之明。

时移世易，在昨天晚上，布朗则只能站在场边，无助地看着他曾经钦点的爱将一个接一个地从国王内线抢走篮板球，把他的球队打得落花流水。

没追梦，没问题。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在格林只能因为禁赛作壁上观的比赛中，卫冕冠军反倒在内线占据了上风。卢尼抓下了20个篮板，包括9个关键的前场篮板。勇士队友接他的传球9投9中，得到23分。有足足三次，他在抓下进攻篮板直接送出助攻，包括库里在上半场结束前将分差拉大到12分的那记三分。

刚刚当选年度最佳教练的布朗在赛前告诫他的球员们：“如果我们过于自信，我们一定会被打得落花流水，因为对面的那些人是冠军。”

在被卢尼的掩护和进攻篮板所摧毁之前，不是每个人都能想起卢尼也是冠军中锋。争抢进攻篮板需要球员出色的抢位能力和对篮板落点的良好判断，而这刚好是卢尼最擅长也最喜欢的比赛部分。当球迷们在一个进攻篮板后的三分球后疯狂的时候，卢尼则在对手的苦恼中汲取喜悦：耷拉着脑袋的球员，对球员发怒的教练，从这些画面里，他能找到自己的存在意义。

为勇士队打中锋，这是与大多数球队中锋截然不同的那种工作。他并不需要拿很多分，主要工作是大量的掩护、组织、防守、抢篮板和别的一些杂活。卢尼把这些工作都完成得很棒，但就科尔看来，他干得最棒的，还是在球场外的那些。

勇士队成功源于是他们的团队精神。从NBA史上可能最无私的超级巨星库里，到库追汤铁三角无与伦比的化学反应，再到由科尔的共享精神所指导的比赛风格，勇士队长盛不衰的优势在于集体。他们成功的本质就是那些全世界每一位高中体育老师都会在赛前重申的那些陈词滥调——篮球是五个人的，你得努力成为团队的一员，做好你该做的事情，然后毫无保留地相信你的队友。

卢尼就是这种精神的一面旗帜。作为NBA冠军球队的一员，人们很容易被来自花花世界的纷扰忘记那种精神。帕特·莱利称其为“杀死冠军的是冠军本身”。在勇士队追求他们九年来的第五个冠军时，总有人会不时发现自己偏离了他们的本质。

但卢尼永远不会。

科尔称卢尼是勇士队的“道德标杆”，这并不是因为他在更衣室里监督和纠正队友的行为，而是因为在勇士队大量的成功所带来的肥皂剧、过度解读、虚假宣传和功成名就里，卢尼依然保持着他第一天加入这支球队的样子。他不会被酒醉金迷的环境所扭曲。他不会被引诱离开他的本质。他不会被逆境和不幸打倒。他就像一颗种在河边的大树一样结实，河水来去冲刷，他永远是卢尼。

科尔如是具体描述他带给球队的东西：“你的队里有这么一个球员，他在职业生涯里经历了无数挫折，最开始是健康问题——两次髋关节手术，一次神经受损。那时候我总能看到他勤奋地复健。当他回归之后，他每天都来球馆，从不错过任何训练。他很准时，约好的时间他从不迟到。后来他成为了一个高产的运动员，无论你是让他首发还是让打替补，他上场就能起到作用，但你换他下场的时候连嘴都没撅过一次。当你球队里有这样的人，他可以每天、在每个领域都成为每个球员的榜样。这家伙就是一个节拍器，他每天都会好好锻炼体魄、磨砺心态、提升技术，没有任何东西能干扰他。执教他是我的荣幸。我从来没有担心过卢尼——从来没有。”

除了卢尼良好的自我修养和不懈的自我追求之外。我们也可以把他的良好职业道德归功于当时勇士队的更衣室氛围。在被大卫·韦斯特、扎扎·帕楚利亚、安德森·瓦雷乔和安德烈·伊戈达拉这样的NBA老将包围时，从善如流的卢尼自然而然地吸收了他们的经验——不仅仅是如何对待比赛和训练，甚至还包括如何理财以及应该过怎么样的生活。

有一次，他看上了一辆宾利，卢尼非常喜欢这辆豪车，他也完全付得起钱。但在他付款之前，他突然想起来，那些前辈们所讲过的，那些拿到大合同之后花钱大手大脚，最后只能破产甚至负债的球员。他最后也没有买那辆宾利。

是的，卢尼也想要豪车，想要大房子，想要大合同。他也想要每场比赛都能首发。他也想在最后时刻出现在球场上，成为球队的英雄。他也想投进每一个球，并拥有更多的球权。他也想被人欣赏，甚至被人爱戴。

卢尼的平静并不是没有欲望和愿望，而是他能正确地和它们达成和解。

有时，当卢尼望向看台上的球迷时，他看到勇士队的5号球衣会有点兴奋。他将把目光继续锁定一秒钟，希望能瞥见球衣的背面。或者看到一些线索，来分辨这是谁的球衣：“如果是去年，那肯定会是巴郎。”

最著名的金州勇士5号球衣确实属于巴郎·戴维斯，他是那支缔造“黑八奇迹”的金州匪帮大哥。偶尔，它可能属于马里斯·斯贝茨，一位以我司殳巨编为模板，极受勇士球迷喜爱的投射型替补内线。更少见的是蒂姆·哈达威，他在勇士队打得最好的时候穿的是10号球衣，但在新秀赛季穿的是5号。不过在这个赛季，卢尼说大约有一半的情况下，他都发现那件5号球衣上写着的是“Looney”。

球迷们不是球队的一员，但在这个信息时代，他们能通过比赛和采访来尽量还原真实情况。以良好的职业素养、极高的忠诚度和越来越值得信任的球场表现，卢尼的人气正在死忠勇士球迷群体中偷偷高涨。

两个赛季前，卢尼是一个很棒的励志故事，我写过很多这样的故事。他在金州勇士拿到第一个总冠军的夏天被选中，在进入NBA之前甚至主打的不是中锋位置。在职业生涯的前5个赛季里，他在星光熠熠的勇士队一共只打了36场首发，反而在因为核心肌肉伤病赛季报销之后，坚持不懈的他成了勇士队的“假首发”。这已经很不容易了。

而现在，这个普通的励志故事已经自我壮大成了一个更有吸引力的叙事。遭遇过大伤的他已经连续打满了两个赛季的164场比赛，成了勇士队的“铁人”。他本有机会离开勇士，去追寻自己的欲望，但他的价值观并未被那些欲望所吞噬。本赛季是他生涯最棒的赛季，能在职业生涯最高的23.9分钟内平均得到7分、9.3个篮板和2.5次助攻。他本赛季274个前场篮板排名联盟第一，15.7%的前场篮板率也位居联盟第三。除了最死忠的粉丝和最懂球的评论员，没人会关心这些数据。但大家都能感觉到他对勇士队的重要性：他曾经一度在这支队里打不上球，而现在你几乎无法想象一支没有他的勇士队。

他总是对自己的情况表示满意：“我的家人总是很高兴，因为我能在最高的舞台上打球。这是作为一个运动员、一名竞争者最好的感受。除非别人给我一份让我疯狂的报价，否则我才不想放弃这些，不想放弃争夺总冠军的机会。”

报价并不疯狂。在去年的休赛期，他与勇士队签订了一份为期三年、价值2200万美元的合同。他是本赛季收入排名第39位的中锋，独行侠的德怀特·鲍威尔、步行者的丹尼尔·泰斯和尼克斯的以赛亚·哈尔滕施泰因都比他挣得多。在2019年，他锁死过正值巅峰的卡佩拉，但卡佩拉现在一年就能挣他三年的钱。

他曾一直在首发阵容中进进出出，他曾在关键时刻被粘在板凳上只能当饮水机管理员，他曾因为自己的进攻能力而无数次被贬低，勇士动过很多次心思要为他找个替代者，上到乔丹·贝尔下到怀斯曼不等，但这些替代者最后都被他替代了。他已经两次在自由球员市场上没有得到高价，尽管他比那些比他挣得更多的大个子球员更出色、更强硬、更聪明、更能赢球。

有时这很令人沮丧，有时这很伤人，有时这会让人失去坚持和进步的动力。但卢尼总能以他的方式与这不公平的世界和解。他与他那些星光熠熠的明星队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似乎永远跳不起来，移动缓慢，投不进球，只陶醉于那些别人不屑于干的粗活，但他也以自己的方式成为了金州勇士队里的无名英雄。

也许有一天，未来人们会为这支传奇的勇士队在大通中心雕一个群像。如果斯蒂芬·库里的质地是黄金，那么卢尼应该由最坚实的铁或钢雕刻而成——不仅仅是因为他的三个戒指，也因为他对这个冠军时代不可估量的影响以及做出的牺牲。

卢尼对自己可能也会有雕像的想法嗤之以鼻，他没有那样世俗的欲望。在他最美好的想象中，有一天，他可以把自己的球衣放在大通中心的一面橱窗里。不是作为一个永远不会有人再穿的退役号码，而是作为一件向球迷们展示的球衣，作为伟大的金州勇士队的一个小小注脚：

凯文·卢尼，曾经来过这里。